腊月三十的傍晚,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棉布,慢悠悠地盖住胡同里的灰瓦。小苏蹲在院门口,把最后一张洒金红纸剪成的 “宜春” 帖贴在门框上,浆糊是用糯米粉调的,指尖沾着黏糊糊的米香。厨房里飘来蒸黄米糕的甜气,母亲正把染成红色的枣子按进面团,蒸腾的白雾里,她鬓角的碎发微微打卷。
“别玩了,快来烧火。” 父亲在堂屋喊他。铸铁炭炉已经架在八仙桌旁,炉膛里的枣木炭噼啪作响,把每个人的脸映得发红。小苏搬来马扎挨着炉边坐下,看父亲往火里添了几块松枝,瞬间窜起的火苗带着清冽的松香,这是他查了《荆楚岁时记》才学来的古法 ——“岁暮,家家具肴蔌,诣宿岁之位,以迎新年。相聚酣饮,留宿岁饭,至新年十二日,则弃之街衢,以为去故纳新也。”
母亲端来一碟碟吃食:碟子里码着十二枚圆柿饼,象征十二月周全;青瓷碗盛着染成五色的豆子,据说是魏晋时 “藏钩” 游戏的道具;最显眼的是个粗陶瓮,里面泡着自酿的屠苏酒,按照古礼,得从年纪最小的他开始喝。“以前总觉得守岁就是熬到十二点抢红包,” 小苏抿了口酒,舌尖先是辛辣,咽下去却泛出回甘,“今年翻了祖父留下的旧账簿,才知道咱老家民国时守岁,要从天黑坐到天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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炭炉上的铜壶开始咕嘟冒泡,祖父颤巍巍从樟木箱里翻出个蓝布包,解开三层绳结,里面是几本线装书。“这是光绪年间的《岁华纪丽》,” 老人戴着老花镜,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,“你太爷爷那时候,守岁要‘燃灯照岁’,每个房间都点油灯,连厕所都不能黑。” 他忽然指着某页笑起来,“还说年轻人不能打瞌睡,不然来年眼睛会生翳子。”
母亲笑着往炉膛添了块梨木,火星子溅到炉边的铜盆里。她说起自己小时候,八十年代的守岁是围着黑白电视等春晚,父亲则记得九十年代末,全家人挤在拨号上网的电脑前抢聊天室红包。“去年守岁,你妹妹抱着手机抢优惠券,你爸刷短视频,我在家族群里发祝福,” 母亲拨了拨炭火,“明明坐在一起,倒像隔着层玻璃。”
亥时刚过,小苏关掉了 Wi-Fi 路由器。窗外的鞭炮声零星响起时,祖父开始讲 “年兽” 的故事,不是电视里那个张牙舞爪的怪兽,而是他听来的版本:年是住在深海的白兽,每年除夕上岸觅食,人们发现它怕火光与声响,便燃爆竹驱邪。“其实啊,” 老人顿了顿,“最该驱的是心里的‘年’—— 旧岁的烦恼,得在火边烤化了才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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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将至,父亲从里屋抱出个红布裹着的物件,拆开竟是架老式留声机。黑胶唱片转起来,流出周璇的《恭喜恭喜》, scratch 声混着炭火爆裂的轻响,像穿越时空的絮语。母亲忽然想起什么,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红纸包,分给小苏和妹妹:“这才是正经压岁钱,要放在枕头底下压着,不是微信转账。” 纸包里是三张崭新的一元纸币,边角被压得方方正正。
妹妹拆开红包时 “呀” 了一声,里面除了钱还有张纸条,是祖父用毛笔写的 “长命百岁”。小姑娘突然提议玩 “藏钩”,把银钗藏在手里让大家猜在哪只,输了的人要讲个自己的糗事。母亲输了,红着脸说年轻时偷偷把压岁钱买了花衬衫;父亲输了,坦白曾在守岁时偷喝光了父亲的米酒;轮到小苏,他说去年此刻正和网友跨年夜连麦打游戏,连母亲端来的饺子都凉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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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时的月光斜斜照进窗棂,炭炉里的火渐渐转成暗红。妹妹靠在母亲肩头睡着了,呼吸均匀得像炉上跳动的火苗。小苏往炉里添了块硬木,看火星子在黑暗中划出金线。祖父说,他小时候守岁,族里的老人会教孩子们背《千字文》,背错一个字,就罚往火里添一块柴。“那时候觉得苦,现在才明白,” 老人声音轻下来,“火要有人守着才不会灭,日子也一样。”
天快亮时,父亲打开门,冷风卷着碎雪扑进来。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,远处的屋脊上,积雪在晨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。母亲把守岁剩下的枣糕切成小块,说要 “散岁”—— 按古礼,这些食物要分给路过的孩童,寓意岁岁有余。小苏看着妹妹把糕点递给胡同口扫雪的老人,忽然明白祖父说的 “守岁” 是什么意思:不是熬时间,是守住那些正在消失的温度。
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门楣的 “宜春” 帖,祖父掏出个小陶罐,往每个人手里倒了些炒米。“这叫‘打囤’,” 老人指着地上的米痕笑,“你看像不像粮仓?” 小苏低头,果然见米粒在青砖上圈出个圆圆的轮廓,像极了老家地头的谷囤。手机还静静躺在桌角,微信群里的拜年消息已经刷了九十九条,但他此刻只想把烤得温热的炒米,一颗一颗慢慢嚼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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